行走成都——夜訪草堂
作者/尕圓
晚飯后去公園快步,按照“管住嘴,邁開腿”的要求,每天堅持快速步行四十分鐘以上,和散步相比,速度是最重要的,現(xiàn)在步行每小時6.3公里,我稱之為快步。晚上來浣花溪公園很少,走了一個多小時,快步的人依然不少,主道上快走還有些阻礙,我走得有些累了,便來到白鷺湖邊。
這里極靜,亂石橫陳的湖邊不便夜間行走,留下點清靜給自己,隨便一塊頑石都可落座。對岸是文聯(lián)的會所,燈火通明,和著湖周不明不暗的路燈,與湖水渾然一體,并不是很美,但讓我有些恍惚。想象中對岸的會所里,定有不少文人騷客狂飲神侃。有人說“喝小酒,侃大山,發(fā)閑情”乃人生三大樂事,我改造一下“喝小酒,品清茶,會朋友,敘舊情,披黃卷,抒閑情”,擴而為之人生六樂事。初春入夜,對岸正是如此場景吧。會所的方向傳來并不嫻熟的笛子聲,我循著笛聲而去。在那塊白天被拍婚紗照的新人們排隊占據(jù)的木橋頭,一位模糊的身影背對著我,看上去是一位老者,正在搖頭晃腦盡興他的笛藝。曲子是《夢里水鄉(xiāng)》,我常聽。但在這靜的夜,靜的白鷺洲頭,我這個來自西北干旱山區(qū)的外鄉(xiāng)人,聽到這愛且熟悉的曲子,多少有些如在夢中的感覺。靜聽一會兒,沒敢打攪,悄然退后,朝著較暗的草堂路走去。
不知不覺間發(fā)現(xiàn),天暗下來的時候,幾乎每一個路口都站了保安人員。這里是免費公園,晚上十點才關閉主要通道,而事實上,公園圍墻以綠籬為主,防君子防不了小人,四通八達的公園,即便主要通道關閉了,知情者總能有進園之處。草堂南門前幾乎黑暗,空寂無人。里面?zhèn)鞒鲇茡P的古琴聲,晚上九點多了,定是愛琴者對琴傾訴吧。人去燈昏中,這里仍能感覺到濃濃的文化氣息。
我在腦海里搜尋著讀過的杜甫詩歌。公元七五九年,窮困至極的杜甫來到這里,在一棵相傳二百年樹齡的高大楠樹下開荒,建起并不堅固的茅草屋。然后,寫信向蕭實求一百棵桃樹苗,向韋續(xù)索要綿竹苗,向其他朋友索要榿苗、綠李、黃梅……經(jīng)營起這片土地。甚至還向韋班討要過大邑縣的瓷碗,有他的《又于韋處乞大邑瓷碗》詩為證:“大邑瓷碗輕且堅,扣如哀玉錦城傳。君家白碗勝霜雪,急送茅齋也可憐?!倍鸥Τ鮼碚У剑淠_難,創(chuàng)業(yè)難啊。更想起中學時學過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那個風雨交加的傍晚,“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公然抱茅入竹去……”一陣風吹,南邊的竹林里沙沙作響,我不由回頭尋找那群“熊孩子”,卻見三位巡邏保安,打著手電往竹林里瞅——據(jù)說有人趁天黑在這片竹林里挖竹筍。可以告慰杜老的是,一千多年后的今天,這里樹密植茂,每天都有近萬游人前來拜訪他老人家。這里已經(jīng)成為世人來成都必到的打卡之地。
摸黑走到門前,想從門縫里看看杜老先生的家是何等的夜景。才近門縫未貼上眼去看,一道手電光直射過來,一位保安跑步近前問:“做啥子嗎?”我并不驚慌:“哈哈,不好意思,不做啥子。我是來看看晚上的杜甫在做啥子么?!边@句不經(jīng)意冒出來的“川普”話還行,倒是逗保安笑起來。大概他是想我會在黑暗處“方便”或其他,“晚上關門噻。”便轉(zhuǎn)身去了。我想,來這里的,要么是文人,要么是像我這樣以文人自詡者,誰敢在這里撒尿,那不就斯文掃地了嘛。轉(zhuǎn)而又想,保不定這里曾經(jīng)有人大膽過,要不然那保安還在稍遠處立定看著我,直到我在心中向杜老告別,朝著詩歌大道走去,他才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