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外清風(fēng)自在翔
——夏日甘姥姥農(nóng)莊游記
曾水生
依山錯落幾排房,
姥姥甘園逐步量。
但見瓜棚迎遠客,
方知水圳灌瓊漿。
城中熱浪傾囊潑,
驛外清風(fēng)自在翔。
碧草茵茵林下宴,
鮮蔬灶火最生香。
城里的熱浪,簡直如同滾水傾囊潑下,無孔不入。背上汗珠密密滲出,黏膩如漿;坐在窗前,連呼吸也似乎被烤得稀薄了。我再也坐不住,便收拾了簡單行裝,逃也似的奔向幾十公里外的山間——去尋甘姥姥的農(nóng)莊。
車子漸漸駛?cè)肷降膽驯?,暑氣悄然剝落,窗外景色如被清水洗過一般。車子行至山腰,農(nóng)莊終于顯露:幾排房子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像無意中散落山坡的幾塊青石,倒比城里那些密不透風(fēng)的樓宇顯得從容自在得多。
甘姥姥在院門口迎候我們。甘姥姥是上猶縣鄉(xiāng)村的一位農(nóng)莊主,年輕時曾在縣移動公司工作了八年。多年不見,格外親切。她領(lǐng)著我們走進她的“甘園”,瓜棚便先入了眼。藤蔓恣意爬滿支架,累累懸垂的瓜果,大小不一,如同垂掛著一串串溫潤的綠玉。姥姥伸手摘下一個甜瓜,剖開遞來,清甜瓜汁瞬間潤透了干渴的肺腑——瓜棚的蔭涼與這甘甜,便是農(nóng)莊贈予遠方客人的第一份清涼禮。
再走幾步,一條水圳沿著田壟,如絲帶般蜿蜒而去。水色清冽見底,淙淙流淌,仿佛山間低語。姥姥說,園里的果蔬,皆靠這活水滋養(yǎng)。伸手探入水中,一股沁骨的涼意直透指尖,果真是瓊漿玉液般的山泉,默默灌溉著這片土地豐腴的生機。
正貪看這水色,口袋里手機嗡嗡震動。城中好友發(fā)來消息,字字句句蒸騰著焦躁:“熱浪拍臉,無處可逃!”我握著手機抬起頭,恰一陣清風(fēng)掠過,自由如鳥,在樹梢間自在翔舞,拂過面頰,又調(diào)皮地鉆進衣領(lǐng)。這一刻恍若立于兩個世界交錯的邊界:手機屏幕上灼人的字句是城里的火爐;而眼前,山風(fēng)清冽,是農(nóng)莊慷慨贈予的天然清涼。農(nóng)莊的清風(fēng),豈止是吹散暑熱?它拂過身體,也似乎悄然拂拭著心底那層被城市烙下的塵囂與煩膩。
晚飯時,姥姥引我們到屋后林間。綠草茵茵鋪展,宛如一張溫軟的席子。姥姥手腳麻利,就地挖出幾樣鮮嫩蔬菜,又在土灶里生起柴火。炊煙裊裊升騰,混合著草木氣息。灶火舔著鍋底,鍋中新摘的菜蔬翻滾著,散發(fā)出土地深處最本真的氣息——這香氣樸素卻直抵肺腑,勝過世間一切珍饈的浮華。我們坐在草地上,咀嚼著自然的饋贈,晚風(fēng)濾過樹葉,簌簌作響,如同天籟之音,伴我們安享山林的靜美。
暮色四合,農(nóng)莊燈火漸次亮起,如同山野睜開的惺忪睡眼。臨行前回望,姥姥的身影在檐下燈火里朝我們揮手,像大地深處一尊溫厚的守護神。車行漸遠,農(nóng)莊燈火終于融入夜色深處。
我搖下車窗,讓山野最后的氣息灌滿車廂。城里那潑天的熱浪,此刻竟已恍如隔世。這山中小住,仿佛從生命里匆匆剝下了一層燥熱的殼:甘姥姥的農(nóng)莊,不僅以瓜果清風(fēng)消解了酷暑,更以土地深沉的呼吸,悄然撫慰了靈魂久積的疲憊。
原來人間真味,不在鼎沸喧囂處,恰藏在這山間灶火與泥土的脈脈深情里——它無聲,卻長久地喂養(yǎng)著人心里那塊渴望安寧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