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抗戰(zhàn)”征文作品:
母親的悲慘童年
何文瞻
母親陳秀枝八十九歲了。
今年是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八十周年。
7月7日這天,是盧溝橋事變的日子。晚飯后,我陪母親看了段抗戰(zhàn)電視片,她困了我即扶她上床入睡,我關閉電視陪睡于母親身旁。黎明時分,母親凄楚驚恐急促的喊叫聲將睡夢中的我驚醒,我忙推醒了母親,母親說她又遇到鬼子了。
在我的記憶里,母親時常做噩夢,被推醒后就敘說她小時候遭遇日本鬼子和惡狼的往事。
母親的童年在險象環(huán)生,顛沛流離,驚恐萬狀中度過。
母親于1937年農(nóng)歷二月初二在桃王莊村出生,她的父親陳聚昌、母親許瑞清都是勤勞善良,老實巴交的大好人。母親姐、兄、妹三個,她是老小。
母親出生未滿五個月時,盧溝橋事變發(fā)生,日本鬼子大舉進攻華北,圍困太行山,抗日戰(zhàn)爭八年,老百姓長期處于水深火熱中。我們這一帶是抗日根據(jù)地,是抗戰(zhàn)的最前沿,桃王莊村是革命老區(qū),而鄰村桃林坪村就是敵占區(qū),兩村相隔三里,鬼子三天兩頭前來騷擾行兇作惡,屢屢打死打傷村民。不久鬼子在桃林坪楸木梁修筑了炮臺,炮彈時常直向桃王莊襲來,剛懂事的母親有時在街上玩耍,聽到炮聲嚇得跑回家里躲到門后。歲月殘酷,可憐的鄉(xiāng)親們?nèi)找乖谛蕊L血雨中掙扎,在驚恐不安中煎熬。
1941年9月,鬼子更加瘋狂肆虐,對根據(jù)地實施燒、殺、搶三光政策,三鄉(xiāng)五里的老百姓無法生存,他們被迫攜兒帶女,背上簡單的行李紛紛逃向無人煙的深山區(qū)避難。那年母親剛剛五歲,舅舅九歲(姨姨已出嫁),姥爺、姥娘帶著他們兄妹倆逃到五十里外的北甕溝。在這里輾轉(zhuǎn)數(shù)日,最后在一個名叫圪針占的小山坡落腳常住,不久母親的大伯陳彥昌、堂叔陳鳳昌、陳萬昌、陳貴昌等也先后逃難而來,堂叔伯兄弟七家人聚集在這里安家落戶,他們一塊開荒種地,一塊修建房舍,搭伙湊合著過起苦日子。不久北甕溝的各個山嶺、山溝都住下了逃難的鄉(xiāng)親們。小作村高昌昌、大王廟村何魁兩家住在圪針占北側(cè)的北垴石,胡仁村的范志剛等家戶住在圪針占南邊的南垴石。眾鄉(xiāng)親們隔山相鄰,隔溝相望,互幫互助,和睦相處。
時日不長,日本鬼子向山區(qū)實施大掃蕩,這些惡魔見人就殺,見糧就搶,鄉(xiāng)親們無奈再次紛紛逃跑避難。姥爺、姥娘帶著她兄妹倆逃向北垴石半山崖的一個大龕洞,這里早已經(jīng)聚集了大幾十口人,人們不敢大聲說話,可有的嬰兒不時啼哭,大人生怕召來鬼子連累大家,就用被褥捂住孩子的嘴巴,大王廟村何魁的兒女(何喜才、何桂枝)被捂死經(jīng)大伙急救又蘇醒回來。有的鄉(xiāng)親生怕常在這里有風險,就出走向更遠更高的地方轉(zhuǎn)移。母親的堂叔陳壽昌外逃轉(zhuǎn)移路上遭遇鬼子,他連忙頭朝下撅著屁股在荊棘叢中隱藏未被發(fā)現(xiàn)幸免遇難。姥爺、姥娘帶母親、舅舅攀登懸崖峭壁上草垛山,可姥娘是小腳女人,母親年幼膽小上不了山,姥爺就用大繩綁在她倆腰間用力拔上山崖。草垛山頂有個露天大坑洞,母親一家和她的大伯、大娘六人擠在這里避難,一直長熬了一個多月。當時天寒地凍,他們頭頂搭著被子,坑洞里互相抱團取暖,晚上姥爺、大姥爺兄弟倆輪流下山做飯帶飯到山頂,大家長期每天只吃一頓飯,有時還吃冰渣飯。母親在山頂親眼看到鬼子在各個山溝、山梁上亂竄,看到鬼子的飛機扔下炸彈。她還多次聽到鬼子和漢奸們欺騙鄉(xiāng)親們的喊叫:“爹呀,奶呀,洋鬼子走了,你們回來吧!”有些鄉(xiāng)親上當走出后,就被鬼子射殺了。鬼子的野蠻大掃蕩,鄉(xiāng)親們死傷無數(shù),真是慘絕人寰。
到了1943年,在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下,八路軍、游擊隊英勇反擊把鬼子趕走了,母親幾家人又陸續(xù)返回圪針占生活,慶幸的是老天保佑陳家七戶人都幸運的活了下來,可只有她的二伯父一人卻遭鬼子殺戮。鬼子進攻根據(jù)地時,一些鄉(xiāng)親僥幸逃到敵占區(qū)避難會更加安全,可如果被鬼子發(fā)現(xiàn)就會立即當場殺死。母親的二伯趁著深夜跑到敵占區(qū)小作村親戚家避難,第二天鬼子驅(qū)趕村民開會,在會場二伯被搜身,發(fā)現(xiàn)他沒有良民證,就把他綁了拘押到練兵場,一個大活人讓鬼子當靶子亂刺身亡。二伯慘死的消息傳來,親人們悲痛紛紛落淚。
驅(qū)逐鬼子后,人們雖安定下來,可其殘暴行徑留下無窮后患。鬼子掃蕩時,尸體遍野,可來不及掩埋,就被野狼吃掉,由此造成環(huán)境惡劣惡狼成群,長期危害著人們的生命安全,尤其危害小孩們的安全,野狼進村咬死咬傷小孩的悲慘事件時有發(fā)生。母親的堂弟陳臭小九歲時,他母親到地里捋野菜,使喚他跟隨伙伴陳考成、陳二小弟兄倆去割草,他家窮沒衣服穿,赤著腳,光著屁股上了山,這時一只狼竄來,考成、二小弟兄倆喊著狼來了,嚇得往家里跑去,臭小未來及跑,就被狼咬死叼著跑到村北的桃樹洼,人們手拿棍棒攆去,狼才把孩子尸體放下跑去。秋天姥爺、姥娘帶著舅舅下地收莊稼,房上曬著谷子,麻雀飛來飛去搶吃,就安排母親在房上看糧食,大白天狼竄進村里,圍著房子吼著往上竄,嚇得母親大聲喊救人,大人們急忙跑回來才把狼趕跑。那時候狼真多,一旦太陽下山,狼就出現(xiàn)在各個山頭哞哞亂叫,夜晚家人們把割下的圪針堆積到各個路口,以防惡狼進家害人。堂叔陳寶寶好逗玩兒,一天傍晚,他在屋外學著狼叫嚇唬孩子們,這時幾只狼蹦著竄下山來,嚇得他跑回屋里急忙插上了門。
母親到了11歲才回到離別六年的桃王莊老家,村里各家各戶的房屋都被鬼子燒成廢墟,親人們悲憤交加挺起胸膛重建家園。可狼出沒吃小孩的事兒仍然時有發(fā)生。堂嬸幾個人在房側(cè)推碾,五歲的堂妹陳香娃在附近房后玩耍,聽到孩子慘叫,她們慌忙趕去,狼丟下孩子跑了,可孩子肚子上卻留下深深的牙痕,人們急忙叫來村醫(yī)董漢文救治,董漢文曾在八路軍部隊行醫(yī),他給孩子清洗了傷口,用上藥作了包扎,使孩子撿回了性命。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南鄰居陳洞洞妻子摟著兩個兒女睡覺,天熱三人睡在地下,沒關上門,睡醒兒子不見了,急忙大喊救人,鄉(xiāng)親們跑來幫著找孩子,第二天早晨,人們才在二里多外的北吊溝找到孩子的半塊尸體。
那個年月真是恐怖,野狼頻頻出沒,為了安全人們常是結伴下地,夜晚不敢單人行走,大人們把孩子看的很緊,每到傍晚大人們在街上喊叫著,招呼玩耍的孩子們回家。
以后,黨和政府關注民生,對狼危害進行獵殺除治,生態(tài)環(huán)境也在漸漸變好,狼也就越來越少,最終狼在我們這里徹底絕跡了。
狼咬死咬傷小孩之事都是母親親自所見所聞,狼危害的驚嚇,成了她一生的心里陰影。母親二十歲嫁給父親,婚后生育我兄妹四個,在小時候她看的我們很緊,一到傍晚就不讓出門。大集體時代,生產(chǎn)大隊夜晚經(jīng)常開會,她去開會從來不帶我們?nèi)?,總是把我們鎖到家里,她怕路上遇到狼傷害孩子們。我年幼時父親常年患病,日子緊張,為給家里減負,我八、九歲就主動上山割柴割草,母親怕山里有狼,總是叮囑我與大人們結伴同往,午后稍遲回家,她就急著上路去尋找接我。
鬼子的殘暴橫行,傷透了母親的心,野狼的肆虐無忌嚇破了母親的膽,由此憂傷的陰影,驚悸的噩夢一直伴隨著母親。
母親雖然遭遇悲傷不已的童年,但她度過了不平凡的中年,更是有幸安享著開心愉快的晚年。母親一生勤勞樸實,節(jié)儉持家,和善厚道,相夫教子,樂觀向上,任勞任怨,與世無爭,默默奉獻。其善行贏得鄉(xiāng)親們的贊許,其美德贏得晚輩子孫的尊敬。而今漸進九十高齡的她,安閑自在,神怡心靜,頤養(yǎng)天年。
銘記往昔戰(zhàn)爭年代辛酸往事;珍惜今朝和平時光甜美生活。
如今中華民族振興,我們歡處在陽光明媚的太平盛世,安享著喜慶幸福的和諧社會,男女老幼笑逐顏開,家家戶戶其樂融融。在這里我由衷的祝愿母親在有生之年無憂無恙,愉悅安寧。
2025年9月1日修改定稿于大王廟村
作者:何文瞻,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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