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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文四班(散文)
文/黃合永

那年,我在銅鼓縣黃毗小學做民辦教師。某日,從省報上看到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國家要恢復高考了!我們幾位年輕老師異常興奮。盡管心里沒底,也不管結(jié)果如何,終歸是要一搏的。離高考僅剩一個月時間了。那天我跟家里說了我要參加高考的事,家里人都非常支持。母親沒文化,不太明白高考是怎么回事,她只要兒子有出息就好。父親是個實在人,話也說得很實在。他說,合永雖說如今在村里學校當民辦老師,但這終究是沒有保障的,還是農(nóng)村戶口,還是吃農(nóng)村糧。如果上面派公辦老師下來,你照樣要回家種田。我當然明白,像我們這種出生在農(nóng)村的青年,家里祖祖輩輩都是農(nóng)民,要想跳出“農(nóng)門”,只有高考這一條路,別無選擇!大哥有文化,看問題更透徹。大哥對我說,你讀了高中,又做了幾年老師,有些功底。不能局限于黃毗這個小天地,應該有更大的舞臺。家人的支持鼓勵,更堅定了我的信心。其實我想?yún)⒓痈呖歼€有更深層的一個原因。我雖然生長在黃毗,但我是銅鼓街上白屋里黃家,是黃庭堅直系后裔。我們的祖地在修水雙井,北宋年間黃氏一門48進士,那可是赫赫有名的華夏第一進士村!千古家訓猶在耳旁回響:窮不讀書,窮根難斷;富不讀書,富不長久。讀書是普通人逆風翻盤的唯一“捷徑”?,F(xiàn)在高考的機遇來了,我絕不可以錯過。
一個月后,我們這批被文革耽誤的青年,終于走進了久違的高考考場。我未能進入大學校門,被錄取在宜春師范學校。
1978年初春,我來到了宜春師范讀書。跟我一起錄取在中文班的有李如意、陳云海、邱新華、張常萍以及長林廠的唐光華等6名銅鼓同學。當年的宜春師范座落在風光旖旎的化成巖下。宜春師范實際是與宜春師專合在一起的。我們師范中文班與師專中文系教室同在一個樓層,任課老師也大都是師專的老師。我們班主任叫王菊花,是一位剛從北師大畢業(yè)的美女老師,身材高挑,兩條長長的辮子。王老師是北方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瓷先ネ趵蠋煹哪挲g與我們不相上下。她性情謙和、待人真誠。除了班上的集體活動,我跟王老師基本上沒什么交集。唐光華、李如意他們與王老師接觸比較多,也更有共同話題。直到后來我才知道,王菊花老師原本就是長林廠推薦上大學的工農(nóng)兵學員。王老師任我們《文藝理論》課,可能是沒做過老師的緣故,粉筆字也寫得不是很漂亮。板書時,字越寫越高,直到寫不到黑板了,顛起腳來寫,才發(fā)現(xiàn)是字行寫歪了。盡管如此,同學們?nèi)苑浅W鹬厮?/font>
那時候的宜春,遠沒有現(xiàn)在繁華,僅有丁字型的兩條街。出了師專校門,穿過雙橋,轉(zhuǎn)彎便來到了街上。橫貫東西的中山路是條主要街道,電影院那一段是最繁華的,青龍商場都還是后來才有的。我們在宜春師范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當時的宜春,當時的宜春師范,還有班主任王老師的大致模樣,至今我還有朦朦朧朧的印象。
大概是宜春師專要擴大辦學規(guī)模,1978年冬,宜春師范與宜春師專分家。 某日,學校通知,宜春師范6個班整體搬遷至高安師范。那天,幾百人,十幾輛大巴車,浩浩蕩蕩從宜春駛向高安。
高安師范座落于贛中瓷都高安市城北,依山傍水,環(huán)境優(yōu)美。高安師范是所百年老校,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學校肇始于1906年,前身為高安進修書院附設(shè)高安傳習所。1946年由“高安鄉(xiāng)村師范”正式更名為“江西省高安師范學?!?,至1949年5月高安解放。學校校址為“風儀書院”。
宜春師范并入后,高安師范有4個中文班,4個理化班,2個文藝班,2個體育班。那時候,中小學教師奇缺。學校給我們這一屆定位的培養(yǎng)目標就是初中教師。我們從宜春轉(zhuǎn)過來的編為中文四班,班長戴勝金,團支部書記劉紹德。班主任朱桃生老師教《古代漢語》。朱老師是一位非常有涵養(yǎng),有學問的知識分子。中等個子,性格溫和,模樣和藹可親, 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閃耀著智慧的光茫。我們用的《古代漢語》教材,厚厚上下二冊,就是朱老師主編的。朱老師是高安本地人,他非常關(guān)心班上的每一個學生。因為我們是恢復高考后的首屆學生,大都有些工作經(jīng)歷,各方面都比較成熟。我們對老師也特別尊重。所以朱老師與我們的關(guān)系也是亦師亦友。朱老師治學嚴謹,授課時語速舒緩,力求每句話都表達精準,而且沒有廢話。課后他又跟同學們親切交談,聊宜春各地的風土人情,方言俚語。在我眼里,朱老師既是一個知識淵博、治學嚴謹?shù)睦蠋?,又是一位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長者。他的舉手投足、言行舉止,生動詮釋了“師范”教育的深刻內(nèi)涵。師者如炬,以德行昭日月,以文化潤山河。朱老師的師者形象,在我腦海中烙下深深的印記,對我以后幾十年的教育生涯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
中文四班是個優(yōu)秀的集體。我們是恢復高考后的首屆學生,同學之間的年齡、閱歷都有較大差距。但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我們在入學前,大都有過一段工作經(jīng)歷。因此,我們沒有一般學生的幼稚和青澀,各方面體現(xiàn)出成熟和穩(wěn)重。我和袁小虎是上下鋪,又有著共同的話題,喜歡聊文學創(chuàng)作。還有萬載的李德全也一樣,因而我們自然成了走得比較近的朋友。先是我的一首小詩,被高安文化館貼在老城樓門洞兩側(cè)的“文藝園地”上,非常引人注目。因為那個門洞是城北過浮橋到城南繁華街市的必經(jīng)之地。小虎、德全對我很是羨慕,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后來我就往報社副刊投稿。結(jié)果可以想象,我收到的總是報社退稿的牛皮紙大信封。我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想打退堂鼓了。誰知柳暗花明又一村。某日,出人意料地收到《江西日報》一個大信封,撕開一看,是一份大報紙,文藝版上赫然印著我的名字!這下我可出名了!在我們中文四班同學當中,掀起了陣陣漣漪。爾后又不時有我的名字出現(xiàn)在《江西日報》、《贛中報》、《萍鄉(xiāng)群眾文藝》等報刊。當時覺得很榮耀,很有成就感。其實到現(xiàn)在看來,雖然我的小詩印成了鉛字,那只不過是些豆腐塊而已,大概是報刊編輯對我積極投稿的鼓勵罷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那時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在我們中文四班,我只是平庸之輩,井底之蛙。先說袁小虎吧,他平時說話風趣幽默,語言活潑,雖不顯山不露水,但眉宇間充滿著睿智。畢業(yè)離校的頭天晚上,我、小虎、德全三人,每人拿一床草席,躺在學校大門左側(cè)的運動場草坪上,高談闊論,做著文學夢。后來各自到工作崗位,我和德全雖在工作上也算過得去,德全做了萬載廣電局長,我則從西向鄉(xiāng)級初中進了縣城。但我們倆的文學夢卻未能實現(xiàn)。小虎這位在學校不顯山露水的同學卻了不得,不只仕途順利,先后擔任了袁州區(qū)宣傳部副部長,區(qū)文化局長。而且文學創(chuàng)作大豐收,在《四川文學》、《人民日報海外版》、《散文》等100多家報刊雜志發(fā)表作品,多篇作品還被《散文海外版》《讀者》《青年文摘》等知名刊物選用。還有《真正的施主》收入北京版語文課本。《一個夜晚》入選香港語文資源庫。《一只杯和半只碗》入選人教版閱讀教材。他早已是江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還曾擔任袁州區(qū)作協(xié)主席。小虎一鳴驚人,圓了他的文學夢,令人贊嘆不已。 新余的楊國生同學,從分宜農(nóng)村窮山溝里走出來,師范畢業(yè)后,供職于新余市財政局,“踏踏實實做事,勤勤懇懇做人”。工作之余,勤于筆耕,先后出版了《財苑漫筆》和《親情鄉(xiāng)情閑情》、《境乃心悟》散文集。我們班學習委員張有清,畢業(yè)后在宜春中學任高中語文教師,桃李滿天下,春暉遍四方。退休后,筆耕不輟,發(fā)表大量詩詞和時評雜文。張有清政治靈敏,關(guān)注國際國內(nèi)大事,雜文文筆犀利,字字珠璣,切中要害。他成為宜春乃至江西全省知名的時評作家。周曉芬,是一位來自分宜的才女。她的文章筆觸細膩,情景交融,感染力強,常常得到老師和同學的贊譽。她曾經(jīng)為她周氏族人寫過一篇文章,那文筆真是了得,引經(jīng)據(jù)典,談古論今,詞句工整,語言超凡脫俗,顯示其深厚的文字功底和文學素養(yǎng)。她在分宜一中長期擔任高三把關(guān)老師,教學成績顯著,是一名優(yōu)秀的語文教師,聲譽傳遍新余。
以上所以說的袁小虎、楊國生、張有清、周曉芬等,只是我們中文四班的幾個代表,還有戴勝金、劉紹德、楊文華、湯蘭香、辛慧芬、魏文星、李如意、唐光華、袁平、張常萍、謝明軍等一大批優(yōu)秀人才。還有班上年齡最小的張志群,以及那位女生劉志玲,因她老家在海南,大家便以地名稱呼她為“海南島”,都是非常優(yōu)秀的同學,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安是一座古城。那座浮橋既是連通南北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廣大市民休閑的樂園。從高安師范大門過去幾百米,穿過古城樓高大的門洞,往下走10余級石臺階,便來到了名聞遐邇的浮橋。浮橋是由一艘艘木船連接而成,船下是奔流不息的錦江,正所謂水漲船高。那天晚上發(fā)生在浮橋上驚心動魄的一幕,至今定格在我的腦際。那年夏天,天氣特別炎熱。夜晚,浮橋上到處是乘涼的人。光著上身躺著的、坐著的,千姿百態(tài)。人們海闊天空天南地北地聊著。那天是周末,我與幾位同學一起,也在浮橋上坐著閑聊?!坝腥寺渌?,快救人”!突然一聲尖叫劃破夜空,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人群中有個身影一個箭步上前,縱身一躍跳入河中……,不多久,落水兒童救上來了。后來我得知,那位奮不顧身搶救落水兒童的英雄,就是我們高安師范的校友!他受到了學校和當?shù)卣谋碚?。雖然這只是我?guī)煼秾W習生活中的一個插曲,但這件事對我觸動很大。我對這位校友表示深深的敬意!同時也感嘆我們生活的時代還是好人多!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往事如煙,我們所經(jīng)歷的許許多多的人和事,在記憶深處大都已成碎片。但我們在師范學習生活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曾經(jīng)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學習的同窗學友,像一部老版的影片,總是在我的腦海里放映。朋友,如今我們都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分散在五湖四海的同學,你們都好嗎?我們的中文四班,我們的青蔥歲月,你是否還能記起?

作者簡介:黃合永,江西銅鼓人,大學畢業(yè),中學高級教師,從教40年,現(xiàn)退休賦閑在家,重拾少年文學夢。宜春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江西作家》、《江西作家文壇》、《江蘇廣播電視報.文藝副刊》、《宜春文藝》《文筆精華》《西部風》等平臺。
總編:山旮旯
責編:袁德禮
總設(shè)計:黃誠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