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壟上揮鋤藏壯志 營中佩劍顯鋒芒
作者:劉連成
后衙門屯的秋陽總帶著股暖烘烘的稻香,1956年那個飄著霜花的冬日,徐仁家添丁的哭聲裹著屯外遼河的冰裂聲,驚飛了檐下囤糧的麻雀。接生的前衙門劉二娘擦著手笑:“這娃嗓門亮得像吹號,將來定是個扛大梁的!”父母翻著皺巴巴的字典,琢磨著給娃取名“貴君”,盼他成個君子模樣,沒承想后來上戶口時,文書筆鋒一歪,“君”成了“軍”,徐貴軍這名字,倒像早早就給這娃的人生標好了航向。
六歲的徐貴軍背著母親縫的粗布書包,踩著三大隊小學(xué)門前的凍雪疙瘩上學(xué),書包里除了課本,總藏著個彈弓——那是他用槐樹枝磨的“寶貝”,課間就蹲在墻角打麻雀,準頭卻差得離譜,往往石子砸在墻上,驚得自己一蹦三尺高,惹得同學(xué)笑他“徐彈弓”。到了中心小學(xué),他倒收起了玩心,課本上的字寫得方方正正,像田里剛栽的秧苗,老師總夸:“貴軍這字,比他爹耙地還齊整!”
1974年的夏末,雙遼農(nóng)場的后衙門玉米地像片翻涌的綠浪,正午的日頭把土地烤得發(fā)燙,連風(fēng)掠過田壟都帶著股焦熱的氣息。剛從雙遼農(nóng)場中學(xué)高中畢業(yè)的徐貴軍攥著鋤頭把的手掌沁出細汗,粗布褂子后背早已洇出深色的汗?jié)n,可他揮鋤的動作半點沒慢——鋤頭尖插進土里,一撬一帶,帶著濕泥的玉米根就翻出地面,動作利落得像在演練什么招式。
旁邊的老把式董叔叼著旱煙袋笑:“貴軍,你這鋤地跟拼刺刀似的,勁頭往哪兒使呢?”
徐貴軍直起腰抹了把汗,陽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眼里亮得很:“叔,力氣用在地里,苗長得壯;要是用在別處,說不定也能闖出點模樣?!闭f著又掄起鋤頭,一下下砸進土里,那藏在汗水中的勁頭,像顆埋在田壟下的種子,正等著一陣風(fēng),就能破土而出。朝著藏在心里的鋒芒,悄悄生長。
董叔打趣的說:“貴軍,你這勁頭,不去當(dāng)兵可惜了!”
他抹把汗笑:“當(dāng)兵得要真本事,我先把地里的活兒練明白!”
沒承想這玩笑竟成了真。那年冬天,征兵的消息傳到屯里,徐貴軍揣著高中畢業(yè)證就去報了名。體檢時,醫(yī)生量完他的身高體重,笑著說:“這體格,天生就是當(dāng)兵的料!”12月22日那天,雪花飄得正密,他戴著大紅花,踩著屯里人鋪的干草路離開,母親站在村口抹眼淚,他回頭喊:“媽,等我混出個人樣來再回來!”
到了部隊,徐貴軍把地里的韌勁全用在了訓(xùn)練上。別人練瞄準練一個小時,他就練兩個小時,胳膊酸得抬不起來,就用布帶吊在單杠上練穩(wěn)當(dāng)。從戰(zhàn)士到排長,再到股長,他的記事本上記滿了工作心得,字還是那樣方方正正,只是多了幾分軍人的剛毅。1977年1月21日,他在黨旗下宣誓,舉起的拳頭攥得緊緊的,心里想著:這下,算是真的“扛大梁”了。
在部隊的那些年,他得了不少榮譽——集團軍的嘉獎令、三等功勛章,一枚枚掛在胸前,閃著光。1988年,他被授予少校軍銜,穿上新軍裝拍照時,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揚,心里偷偷想:要是當(dāng)年那個“徐彈弓”看到現(xiàn)在的自己,怕是要驚得把彈弓都扔了。
1990年的夏天,徐貴軍轉(zhuǎn)業(yè)回到地方,揣著在部隊練就的踏實勁兒,一頭扎進了遼寧省本溪市稅務(wù)局工作。從機關(guān)黨委的干事到副局長,他還是老樣子,開會時認真記筆記,下鄉(xiāng)調(diào)研時蹲在田埂上和老鄉(xiāng)拉家常,有人說他“官越做越大,脾氣越來越隨和”,他笑著擺手:“我就是吉林雙遼后衙門屯出來的農(nóng)村娃,忘了本可不行?!?/font>
偶爾閑下來,他會翻看老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穿著軍裝,眼神明亮,背后是軍營的白楊樹。他想起當(dāng)年在地里揮鋤頭的日子,想起在部隊練瞄準的夜晚,又想起現(xiàn)在辦公桌前的文件,忍不住笑了——從后衙門屯的稚子,到軍營里的少校,再到地方上的干部,這一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倒像是一場熱鬧又踏實的旅程,每一步都踩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就像他當(dāng)年在地里栽下的秧苗,如今早已長成了參天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