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窗欞
文/王平
暮色一點點爬上老窗戶，雨順著瓦檐滴下來，砸在石階上，碎成一片。這聲音讓我突然想起你以前沒寫完的那幾句詩。人啊，記得最深的，往往就是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江南的雨下起來沒完沒了。白玉蘭掉進(jìn)院子里那口酒缸的時候，整座小城都像泡軟了似的。不是突然垮掉，而是慢慢地、一點一點地，就像奶奶那臺舊紡車，吱呀吱呀地，把日子都紡薄了。記得我們總捧著白瓷碗說悄悄話，現(xiàn)在想想，說的都是些日常閑話，可那時候覺得字字金貴，恨不得用最好看的布包起來，天天揣在兜里。
風(fēng)穿過走廊，把海棠樹的影子投在裙子上。這風(fēng)也怪，不挑牡丹不挑芙蓉，偏偏選中了開不了幾天的海棠?？赡茱L(fēng)也記得吧，記得你在海棠樹下說過“花開花落都有時候”?，F(xiàn)在花早就落光了，你那件裙子大概也早不穿了吧。只有裙子上那顆丁香扣，扣到第五個就老是解不開，像人心里那些說不清的執(zhí)念，知道沒必要，可就是放不下。
巷子里打傘的人來了又走，從傘邊漏下的光啊雨啊，好像都變成了你鬢角那幾根白發(fā)。我站在屋里看雨，忽然想通了：我們都在彼此的記憶里慢慢變老。你在我的回憶里老去，我在你的回憶里老去，像兩條永遠(yuǎn)不會碰頭的路，各自往遠(yuǎn)處伸去。
天越來越黑，雨越下越密。窗戶的花紋映在地上，像一張破了的網(wǎng)。你說過這花紋叫“步步錦”，意思是前途一片光明。現(xiàn)在呢？錦緞舊了，花紋還在，只是沒人去數(shù)到底走了幾步。
雨滴還在往下掉，在石階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我看著看著，覺得這些水花多像我們過去的那些年啊——看著完整，其實早就碎成一片一片了。你留下的那半首詩，我一直沒接上，不是想不出詞兒，是怕接壞了，把原來的味道弄沒了。
天完全黑了，雨漸漸停了。遠(yuǎn)處傳來打更的聲音，一下，兩下，像是時間在走路。我吹了燈，在黑暗里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東西，就是因為不完整才珍貴；就是因為得不到，才讓人老想著。
那半首詩，就讓它那樣吧，像這扇老窗戶，破了一點反而更有味道。
王平：一位散文海洋中的掌舵者，在“藍(lán)月亮詩刊”的璀璨星穹下綻放，編織了逾300篇光華熠熠的文章。諸如《墨色行吟》的悠然漫步，《月夜書懷》的靜謐低語，《雨夜琴韻》的悠揚旋律，以及自傳《童年》的純真篇章，這些作品猶如星辰點點，照亮了文學(xué)的天際。同時，他也是頂端、網(wǎng)易、今日頭條【朵朵文學(xué)】等平臺的特約作家，以獨特的文學(xué)之光，點綴著專欄的夜空。自1973年高中學(xué)府門扉輕合，踏上了東臺縣林場知青之旅，那是一段以筆為舟，墨海行舟的年月。在那段歲月里，以《知青》為舵，探索青春與時代的洪流，不料這部作品因歷史波瀾，被公安機關(guān)注目審閱，自此散落時光深處，未再歸還。直至2011年金秋，退休生活重啟筆端，在“藍(lán)月亮導(dǎo)師筆下的世界”重新落墨，尋回往昔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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