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頭小子做過教書匠
與熟人閑聊起來，扯淡人生，別人總會問你，干過什么樣的職業(yè)。人多半是簡單的履歷，某種行業(yè)一口氣做下來。我們這些上了6、70歲的老家伙經(jīng)歷的多些。本人更是跌宕起伏，行業(yè)游戲變化的夠多。下鄉(xiāng)插隊干過農(nóng)民，招工進城做了工人，工廠期間又夾帶了以工代干。然后就轉(zhuǎn)行穿上警服干了公安。一直到退休，35年后離崗。公安是國家機器，社會大舞臺。期間又干過警察雜志報紙的編輯記者。臨近職業(yè)生涯的最后階段又干了企業(yè)，是公安系統(tǒng)直管的國家企業(yè)。15年的法人總經(jīng)理，還當數(shù)多個行當最為穩(wěn)定的一段了。
職業(yè)在每個人身上都會打上特定的烙印。這是環(huán)境熏染的印記。咱的身上染的氣味多了，應該是四不象。文不是，武不是。槍桿子不是，筆桿子不是。所以民間有噱頭稱二桿子很合適。
盤點一生的履歷，還有過一小插曲吧，干過小段師爺，曾經(jīng)教書育人的歷史。想起來很有戲劇性。那還是未成年時的故事。
走上人生的舞臺，首個職業(yè)算是教師。
上個世紀的1972年底，家住榆次的我于一中高中畢業(yè)。那時才16歲。今輩子的這一天從校園里走出來，此后就斷了進學校大門念書的夢。到1977年社會才恢復高考的，期間是工農(nóng)兵學員推薦式上大學。多年的高考真空期。那是處在特殊的歷史階段。斗爭二字是社會的主旋律。經(jīng)年累月在造反鬧革命，撕碎了生活的平靜安穩(wěn)。連正規(guī)高等教育也一霎間停擺了。知識分子淪落為臭老九，全社會的人因此恥于讀書學習。
當時榆次這個小城市的人口也就20萬，屬于文革砸爛教育體系后，所謂頭一批高中新生。讀高中的這一班級，全市兩個中學攏共有4個班2百人。高中可以說是混了兩年拉倒。完后與其說開了個畢業(yè)典禮會，不如說散伙會合適。班主任老師手一攤，苦笑著說，你們也找不到深造的地方，到社會自由發(fā)揮去吧。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呵呵，很好，后來讀道家故事，呂洞賓鐵拐李等八仙就是這么修行出道的。人生不缺路可走。沒有路，到處是路。
人的少年期喜歡瀟灑。不用錮在教室里課堂上寒窗苦讀，沒人管了，一身的輕松。
扔掉書包好自在。沒幾天就過大年了，進入了1973年。在家里晃蕩了一兩個月。很快進入到苦悶期。前途在哪里，夢想是什么，茫茫然。父母親也說不清，走一步算一步了。當時已是老大的個頭，天天在家里白吃飯，飯量大又游手好閑。慢慢閑著就憋氣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爹娘的工資不高。覺得一直這樣呆下去不是回事兒。
年后就考慮就業(yè)了。找個事做起碼可以養(yǎng)活了自己。那陣經(jīng)濟落后發(fā)展慢，私人不準經(jīng)商辦企。大小企業(yè)少且都姓公。個人弄個雞場，開個豆腐坊也是資本主義。用人的地方太少，街上溜彎的閑人太多。社會的招工得趕點子，一批批等待機會。找工作端碗飯?zhí)蝗菀琢恕?/p>
今天的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千里眼順風耳。以前的消息靠多方打聽，舌頭接力。忽然有天同班好友魏小榮找我，說他家住在壽安里小學附近，見小學門口貼著招聘老師的啟事。我2人一商量，反正是閑著的，不如去碰碰運氣。
于是一起到學校去應聘。見到了學校領(lǐng)導。因急需教師補空，交流了沒多時間，校長就拍了板。
那時的大學生是稀缺資源，有高中學歷的人群中算文化人?？赡苊嬖嚂r見我倆溫文爾雅，著急填補崗位，蘿卜快了不洗泥。要我們第二天就上崗到位。小榮比我大一歲年方18，當時準確的講，我剛過17歲生日不久，還是未成年的毛頭小子。
崗位明確，我和小榮每人帶一個班，4年級的班主任。
事情來的猝然，我回家報告母親說，找下工作了，明天起就到壽安里小學當教師。試用期每月賺30塊。我母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誤人子弟嗎，你能當教師？
第二天大早，我被校教導主任領(lǐng)著到了教室，宣布我就任班主任老師。站著講臺上望著50多張稚嫩的臉蛋，我緊張的話也說不上來。人生的舞臺上第一次做演員，怎么做表演心中一張白紙。
當夜是失眠了的，還打了一肚子腹稿，準備在講臺上體面的亮相。結(jié)果一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吞吞吐吐，腦子里的東西都給刪除了。
同學們，我們一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的學習，一一急的直撓頭，前言不搭后語。男女生哄地笑成一片。
笑什么！毛頭小子擺出了威嚴。傷了自尊的我一時還生了氣。沉下臉來，差點爆出了粗口，臟話就在嘴邊。笑聲嘎然而止。
第一次與學生見面，自然是敗筆。爾后我把班長叫到辦公室，了解班級情況。完后問同學們?yōu)槭裁葱Α?年級的適令小學生，一般都在10歲上下。他們也不會說謊圓場。直說我站在講臺上，大紅著臉，樣子尷尬的很，那模樣兒真象一只丑陋的猴屁股。
回過頭到我問同時就位班主任的魏小榮，他也是一頭的霧水?？慈嗽谖枧_上表演隨心所欲很輕松，還可以評頭論足。輪到自己上手了，毛頭毛腳的太笨拙。
人生走向社會零起步。反正咱也不蔫不傻，總想把事情做成個模樣。于是就學嘛?？茨切├辖處煹恼Z調(diào)，帶孩子的舉止言談。東施效顰也罷。過了十來八天以后，照照鏡子前后看了，毛頭小子也象個老師模樣了。
于是就努力工作，早出晚歸。一嘗試，才知道教師那活兒不是一般人干的，感覺每天唾沫星子橫飛，操不完的心，閱不完的作業(yè)，說不盡的廢話?？诟缮嘣锏纳匣?。那10歲左右的孩子還在似懂非懂人事的發(fā)育期。其實呢，咱自己也是未成年人，肚子里丁點兒墨水，半吊子不到的學問。只是進入了角色，不得不扮演。經(jīng)常站在講臺上，心里還好笑呢。這是狗鼻子里插蔥，裝象玩呢。
一兩月之后，還真的喜歡上教書活。日日和一群娃們混在一起，50多個小孩子各有脾氣和性格。聽話的少，不聽話的多。學習自覺的少部分。人人都沾著不同的毛病。咱的心里還有股勁氣，總不能落在別的班后面，成為一個笑話。把這些孩子教育成有模有樣的學生，成績要上去，那是需要動腦子的。有的表揚，有的喝斥，有的軟硬不吃天性是個滾刀肉，就是樂于搗亂。脾氣急了，不由得動手腳體罰。
當時的榆次壽安里小學，另稱第一完小，是市里最大的小學校。全校1千多小學生。如我?guī)У?年級，同級有5個班。同在一個平臺上5個班主任，大家天天圍坐在大辦公室的一張桌子上，暗里那是免不了比拼的。集體活動時班級的風氣和紀律，體育競技，通考成績，如果樣樣落后，作為班主任的臉上那是掛不住的。同為班主任的魏小榮在高中班上那是很優(yōu)秀的，各方面比我強，是我的榜樣。我倆同站在一個平臺上，那要面子的心理是一樣的，總之是不能丟人。一度時期，我倆管理的兩個班都發(fā)生了好的變化。3個月時教務會上，還受到教導主任的口頭表揚。
活在孩子們中，比幼兒園的老師多了些理性，滿世界是孩子嘻鬧的電影。自己就是孩子王。走著站著，整天的興奮點，連晚上夢里的內(nèi)容都離不開那些男女同學。這個吵，那個笑，一會兒又哭鬧著報告來了。我母親也關(guān)心我，問我能不能做下去教書先生，我還蠻有信心的。
心確實是操到了，每天早早的先于學生到了教室，監(jiān)督衛(wèi)生清掃，有時自己還動手干活兒。早操檢點。班主任的活兒是永遠做不完的。自己親自執(zhí)行語文科的教學，教學的灌輸藝術(shù)水是很深的，備科講授很費時間和腦水。最難的還不是授課，是教育整理班級，把孩子們團弄在一處，讓每一個頑劣的學生變的聽話上進。到了后來上了年紀才明白，弄人原來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差事。
現(xiàn)在想來，10歲的孩子正是淘氣的季節(jié)，玩耍心重，有時為了高興，還不知分寸的任性折騰。
有一次課間休息，我忽然間出現(xiàn)在教室，見幾個喜歡搞事的男學生站在了課桌上，那搗亂幅度有點過大了。我一時惱火，也沒考慮安全因素，朝一個孩子猛推了一把。正靠近窗玻璃。那孩子踉蹌的倒向了窗戶，手托碎了玻璃，扎破的手心鮮血流了岀來。同學們都驚呆了。我也嚇的魂不守舍。趕緊的帶受傷的男生到學校醫(yī)療室包折。差點出了大事兒，否則追悔莫及。
學生家長不會不知道。平時體罰學生，還免不了動手動腳。向?qū)W校領(lǐng)導告狀的不會少。盡管幾個月后逐漸進入職業(yè)狀態(tài)，毛頭小子越來越象個先生。但負面的事情影響面太大了。每個人的成長過程都有歲月的痕跡。孩子們淘氣是必然。嚴格說來，我和魏小榮也屬于未成年的毛孩子。但角色不允許些許含糊。我犯的毛病小榮也如此。
學校代教剛過4個月的一天，學校領(lǐng)導找我和魏小榮談話。很客氣地肯定了我兩人的教學工作，帶領(lǐng)班級的改變。但是，后來的結(jié)果諸位看官也會明白了。由于我倆對小學生的體罰造成的影響很大，所以被辭退了。拿今天的形象語言講，是被炒了魷魚。
真的不讓干了，也沒多大痛苦，好象是夢里做了一場游戲。也不存在失敗感。但心里酸楚楚的不好受。到了教室，與班里的全體同學告別?？粗切┭拍劭蓯鄣哪橗?，從來沒有如此的可親。我竟有點兒不舍了。4個月的相處，才開始走心了，被正式宣布切割。我的眼眶熱了，依依不舍的給大家鞠了一躬。想不到的是有不少孩子流出了眼淚。
人生的第一份工作來的很容易，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丟的也很痛快。作為丟人的過往，這一筆無疑也定格在自己的歷史。
又失業(yè)了。在家晃悠了半個月，我母親托關(guān)系給我在晉中農(nóng)機廠找了份臨時工，專門倒加工毛坯的勞力活。又干了3個月，到1973年10月，趕上知青插隊潮，于是被敲鑼打鼓送到了農(nóng)村做了下鄉(xiāng)知青。
農(nóng)村勞動一年后，也就是正式成年人的18歲后，村上的學校知道我有過教師經(jīng)歷，就調(diào)配到學校做了一年的教師。直至插隊2年后招工返城到軍工企業(yè)做了工人。
走過來的路，邁出去的坎，于是就寫下經(jīng)歷的一段稗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