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和田玉
朱極光/文

包先生專程來到新疆,他是來實現(xiàn)一個夢想,一出機場,他猛吸一口氣,都要醉了,整個人都飄了,腳下踩的不是機場的水泥地,仿佛是一張支票,而這一次他是沖著和田玉來的。
他早就耳聞:
和田玉最有名的有四種——羊脂玉、青花玉、墨玉、黃玉。
每一種都有人開出天價。
他對玉迷得不行,覺得自己要是能找到一塊,這輩子就翻身了。
到了和田的第一天,他就迫不及待去了玉石自由交易市場。
那場面,把他震住了。
地攤上擺著各種顏色的玉,白的、青的、黃的、黑的,一塊塊油潤亮澤。
市場里最經典的一幕,是每個人都在看玉、摸玉、聽玉、照玉。
尤其是照玉——
幾乎人手一個小手電,對著玉反復照、斜著照、貼著照,光從玉的內部透出來,神秘得讓人心跳加速。
市場里最顯眼的,是他們的“拍檔子”——交易。維吾爾大叔高舉石頭,高喊:“八十萬——拍檔子!”他一掌拍過去,對方立刻迎上來,啪的一聲,力道十足,卻不發(fā)一言。輪到買方,他盯著玉,喊:“二十萬——拍檔子!”他的手掌也迎上去,啪地一響,聲音不大,卻把價格釘死。兩人越拍越響,越響越認真,越認真越滑稽。包先生看得眼睛發(fā)直,幻想自己就是那個維吾爾大叔,手握百萬羊脂玉,一聲“拍檔子”一分不讓。
但最神秘的,還是那些像搜尋獵物一樣的吾爾族大叔。
他們懷里鼓鼓囊囊的,只要有人靠近,就左右看看,然后壓低聲音說:
“來,兄弟,看個好東西?!?/span>
接著,從懷里掏出一層層布包。
一層、兩層、三層……
越裹越嚴實,越打開越讓人緊張。
最后露出來的那塊玉,往往油乎乎、沉甸甸。
大叔開口就是:
“羊脂玉,一百萬。”
“青花玉,三十萬?!?/span>
“墨玉,二十萬。”
“黃玉,八十萬?!?/span>
包先生人聽得腿都軟了。
他越看越心癢,越看越覺得和田太神秘了。
但他摸了摸口袋——沒錢。
他買不起。
于是他心里冒出一個念頭:
“我不買,我自己找。
玉就在河里,就在山里,我憑啥不能找到?”
于是,他開始在街頭游蕩,想找個“懂行的人”帶路。
他遇到的第一個小巴郎子說:
“一百塊,我?guī)闳ビ杏竦牡胤健!?/span>
結果,被帶到一個巨大的河床石頭灘。
成千上萬的石頭堆在那里,一眼望不到頭。
包先生站在石頭堆里,不知道從哪下手。
他扒了半天,連一塊和玉稍微有點像的石頭都沒看到。
他第一次意識到:
找玉,比他想象的難一萬倍。
但他不死心。
第二個、第三個小巴郎子,全都帶他去了類似的地方。
石頭,石頭,還是石頭。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個不一樣的巴郎子。
別人要一百,他張口就要五百。
別人說“可能有玉”,他說:
“我摸過,我看見過,我?guī)闳ァ!?/span>
包先生被市場刺激得心火正旺,覺得這次“肯定是真的”。
他給了錢,還買了礦泉水、馕、烤包子。
兩人往戈壁深處走。
太陽越來越毒,地面燙得像鐵板。
包先生穿的皮鞋踩在石頭上,熱得腳趾發(fā)麻。
他心里開始犯嘀咕——
這地方,他好像來過。
果然,他們又走到了那片他已經來過三次的石頭灘。
包先生心里一沉:
完了,又上當了。
但小巴郎子催他:
“快點快點,就前面一點!”
他咬著牙繼續(xù)走。
繞過一個小土坡后,他愣住了。
前面不是石頭灘,而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山。
小巴郎子蹲下,扒開干土,擰開礦泉水,慢慢澆在石頭上。
水順著灰黃色的表面流下來。
青白色的玉質露了出來——細膩、油潤、冰涼。
包先生呼吸都停了。
他自己也蹲下來摸了摸。
是玉。
真的玉。
但下一秒,他清醒了。
這么大的玉,幾十噸上百噸,
他一個人,沒有工具,沒有車,沒有設備,
連敲一塊下來都做不到。
他能做的,只有——看。
他心里像貓抓一樣。
玉就在眼前,他卻拿不走。
小巴郎子吃完最后一口烤包子,拍拍手站起來。
太陽越來越毒,戈壁灘熱得像要冒煙。
他看了看包先生,有點不耐煩地說:
“大叔,這太熱了,我們走吧。
我下午還要帶別的大叔來看這塊石頭呢?!?/span>
包先生徹底愣住了。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
玉山的玉不是他的。
玉山的財富也不是他的。
唯一從這座玉山里賺到錢的人,是這個小巴郎子。
而他自己?
只是今天被帶來看石頭的大叔之一。
玉是真的,機會也是真的。
但“看見”和“得到”之間,差著十萬八千里。
資源再大,你帶不走也不是你的。
機會再好,你沒能力也抓不住,來時腳下踩的那張支票也不翼而飛。
人生最大的荒誕,就是——
站在玉山面前,卻只能看看。
你以為你是來改變命運的,
結果只是別人“帶路人”流水線上的一個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