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熱點(diǎn) 幽居太行山
吳相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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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居太行山
吳相艷
莽莽太行八百里,穿林海,越谷壑,每一處風(fēng)景,都是丹青妙手繪就。山路舞動蜿蜒,是畫中流動的絲線。翻越一處峰巒,東面一個村,屬河北,叫花塔;西面一個村,屬山西,叫跑泉廠。盛夏溽熱,在花與泉的世界,從身體到心靈,都需要一次整修與酣眠。
登山脊眺望,流云滿目,清風(fēng)撞懷,遠(yuǎn)山近樹,霧靄山嵐,勾勒了野村的宏大背景和淡遠(yuǎn)輪廓。村莊依偎在山腳, 流水纏繞在村腳,人跡與自然隨性交融,各取安處。泉,沒有磅礴之勢,卻潺湲不絕;花,名不見經(jīng)傳,但漫山遍野。 泉映花影,花伴泉聲,村莊反而成為大自然的點(diǎn)綴,鏤刻在時光的縫隙,慢慢變老。
走進(jìn)村莊,石板路高低錯落,泛著歲月的光澤,樸拙粗礪。花花草草不甘寂寞,出石縫招搖。是苦度歲月,還是共享靜好,不得而知,反正都是一副生機(jī)勃勃、努力生長的樣子。大多數(shù)庭院談不上闊氣簇新,也說不上凄涼破敗,安安靜靜,齊齊整整,像認(rèn)真梳妝后,穿著粗布麻衣、等待出門的村婦。幾處堆滿柴草的廢棄老宅,彎腰駝背,灰頭土臉,彌漫著令人憑吊的況味。時間凝固在巖石的褶皺里,任風(fēng)吹雨打,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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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村路拾級而上,并不見人影,但凡平緩處,哪怕巴掌大,都有綠瑩瑩生長的瓜果蔬菜,證明這里的煙火氣,從未消逝。晚霞被樹木一片片裝幀收藏后,淡青色漸漸籠罩了四野,屋頂?shù)拇稛熝U裊娜娜,依然是世間最柔軟的召喚。只是遠(yuǎn)離的孩子在霓虹燈的世界奔忙,只能在遙想中,追憶那縷青煙的溫度了。
外來者忙不迭地藏進(jìn)深山,揩去一身熱汗,可以什么名勝也不看,就找一片林子,樹下兀坐。風(fēng)一絲絲遞過來,撫弄胳臂上的絨毛,或者挑逗一下心尖,再愜意地跑向下一個山谷。夕陽漏過樹影,光點(diǎn)在臉上跳動,忽明忽暗地,就像奔波在塵俗中的心情。
夜幕從山頂徐徐垂下來,涼風(fēng)肆意。星星閃著嬰兒的眼睛,低垂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一顆,又仿佛遙不可及的浪漫之夢。
安靜,是日月星辰默契的語言,詮釋了天地的通透。譬如老子那只用來闡釋有無相生思想的“風(fēng)箱”-一豐滿,虛靜,蘊(yùn)藏萬物,生生不息。
奇?zhèn)サ乃枷胗认采钌酵寥?,吸天地精華,豐碩立世。老子騎青牛,過函谷,遁入深山,留下神秘的思想背影,在后世孑然而立。千百年后,在南太行的竹林里,魏晉名流們把酒臨風(fēng),偃仰嘯歌,談玄說道,儒道兼治思想伴隨翠竹葳蕤
習(xí)
生長。以天下為己任的儒士們,也不是“學(xué)而優(yōu)”了就急慌慌
沿村路拾級而上,并不見人影,但凡平緩處,哪怕巴掌大,都有綠瑩瑩生長的瓜果蔬菜,證明這里的煙火氣,從未消逝。晚霞被樹木一片片裝幀收藏后,淡青色漸漸籠罩了四野,屋頂?shù)拇稛熝U裊娜娜,依然是世間最柔軟的召喚。只是遠(yuǎn)離的孩子在霓虹燈的世界奔忙,只能在遙想中,追憶那縷青煙的溫度了。
外來者忙不迭地藏進(jìn)深山,揩去一身熱汗,可以什么名勝也不看,就找一片林子,樹下兀坐。風(fēng)一絲絲遞過來,撫弄胳臂上的絨毛,或者挑逗一下心尖,再愜意地跑向下一個山谷。夕陽漏過樹影,光點(diǎn)在臉上跳動,忽明忽暗地,就像奔波在塵俗中的心情。
夜幕從山頂徐徐垂下來,涼風(fēng)肆意。星星閃著嬰兒的眼睛,低垂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一顆,又仿佛遙不可及的浪漫之夢。
安靜,是日月星辰默契的語言,詮釋了天地的通透。譬如老子那只用來闡釋有無相生思想的“風(fēng)箱”一-豐滿,虛靜,蘊(yùn)藏萬物,生生不息。
奇?zhèn)サ乃枷胗认采钌酵寥溃斓鼐A,豐碩立世。老子騎青牛,過函谷,遁入深山,留下神秘的思想背影,在后世孑然而立。千百年后,在南太行的竹林里,魏晉名流們把酒臨風(fēng),偃仰嘯歌,談玄說道,儒道兼治思想伴隨翠竹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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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長。以天下為己任的儒士們,也不是“學(xué)而優(yōu)”了就急慌慌去“仕”,大山深處,往往是他們韜光養(yǎng)晦、待價而沽的首選。以尊享“三顧茅廬”禮遇的諸葛亮為代表,待思想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出山”便是一介名士的高光時刻。
諸葛亮曾與周瑜“斗嘴”。周瑜說,他的書,讀過一本就燒一本,因此書房無書;諸葛亮則說,自己的書房只比周瑜多了一本,那就是皇歷。身居山野,要是沒本皇歷,恐怕就不知日月了。炫智斗法的較量,實(shí)則藏身深山俯觀世事的入仕情懷。
魏晉南北朝時期,河西走廊有個叫臨松薤谷的地方,儒士郭荷、郭瑀、劉師徒相承,鑿石簡居,堅守百年,在戰(zhàn)亂中延續(xù)了儒家文脈。有趣的是,當(dāng)初郭瑀及儒生們?yōu)閭鞑ト寮宜枷腓徥癁槲?,不久后,馬蹄山的石窟卻成為重要的佛教造像圣地。儒家與佛教的融合,你中融我,我中化你,在這里開出了并蒂蓮花。
太行山脈地處中原,那些高峰幽谷更成為避世的屏障和心靈的回音壁,傳遞著思想的嬗變與文化的回音。就像藏身太行的五臺山,原本是道士們清修之地,在歷史的長河中, 逐漸閃出曠世的佛光。成長于深山,作用于鬧市,儒釋道概莫能外。
當(dāng)然,深山莽林,不僅涵養(yǎng)智者,也包容平庸、蒙、
無識。草木枯榮,生死輪回,一代代人對安居的向往、與貧窮的抗?fàn)?、對閉塞的突圍,這些宏大的現(xiàn)實(shí)主題,具化為鍋碗瓢盆的交響、兒嬉婦啼的悲歡、牛鳴馬嘶的喧騰。畢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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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長。以天下為己任的儒士們,也不是“學(xué)而優(yōu)”了就急慌慌去“仕”,大山深處,往往是他們韜光養(yǎng)晦、待價而沽的首選。以尊享“三顧茅廬”禮遇的諸葛亮為代表,待思想的種子長成參天大樹,“出山”便是一介名士的高光時刻。
諸葛亮曾與周瑜“斗嘴”。周瑜說,他的書,讀過一本就燒一本,因此書房無書;諸葛亮則說,自己的書房只比周瑜多了一本,那就是皇歷。身居山野,要是沒本皇歷,恐怕就不知日月了。炫智斗法的較量,實(shí)則藏身深山俯觀世事的入仕情懷。
魏晉南北朝時期,河西走廊有個叫臨松薤谷的地方,儒士郭荷、郭瑀、劉師徒相承,鑿石簡居,堅守百年,在戰(zhàn)亂中延續(xù)了儒家文脈。有趣的是,當(dāng)初郭瑀及儒生們?yōu)閭鞑ト寮宜枷腓徥癁槲?,不久后,馬蹄山的石窟卻成為重要的佛教造像圣地。儒家與佛教的融合,你中融我,我中化你,在這里開出了并蒂蓮花。
太行山脈地處中原,那些高峰幽谷更成為避世的屏障和心靈的回音壁,傳遞著思想的嬗變與文化的回音。就像藏身太行的五臺山,原本是道士們清修之地,在歷史的長河中, 逐漸閃出曠世的佛光。成長于深山,作用于鬧市,儒釋道概莫能外。
當(dāng)然,深山莽林,不僅涵養(yǎng)智者,也包容平庸、蒙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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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識。草木枯榮,生死輪回,一代代人對安居的向往、與貧窮的抗?fàn)?、對閉塞的突圍,這些宏大的現(xiàn)實(shí)主題,具化為鍋碗瓢盆的交響、兒嬉婦啼的悲歡、牛鳴馬嘶的喧騰。畢竟, 熱氣騰騰,生生不息,才是一個村莊真實(shí)的旋律。
雞鳴是開啟村莊一天大戲的嘹亮前奏。四五點(diǎn)鐘,喔喔聲此起彼伏,《詩經(jīng)》中的場景鮮活如夢:“女日雞鳴,士日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鼻诳斓钠拮勇勲u鳴而喚醒丈夫,丈夫迷迷糊糊地說“天還沒亮呢”繼續(xù)貪睡賴床。也許是禁不住絮絮叨叨,也許是一番軟語溫存,丈夫最終扛起家庭責(zé)任,披一身星光外出打獵了。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錦衣玉食,也許,這就是“琴瑟在御, 莫不靜好”的煙火日子吧!
喔喔雞鳴,此起彼伏,潺潺泉涌,不舍晝夜。晨曦破開夜幕,炊煙再起,牛羊出圈,農(nóng)人荷鋤,莊稼應(yīng)季生長。山中歲月,熱鬧得像一臺戲,純凈得像一首詩。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世代更替,山外的繁華終于打破山里的寧靜,名士們不再進(jìn)山苦修,山里人家紛紛外流。失去了思想的土壤和發(fā)展的地利,堅硬的石窟柔化為旅游景點(diǎn),低矮的石屋盛不下太多理想和欲望。山村的落寞,如父輩的腰身,無可抗拒地朝著一個方向日日傾頹。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奔热惶斓?zé)o所偏愛,為什
習(xí)
么走出去的人不想回?詩與遠(yuǎn)方,是理想,也是魅惑。很多路,走出去,就回不來了,徒留鄉(xiāng)愁的紐帶,纏繞于山間云霧,在歲月里淡若炊煙。就像花塔和跑泉廠,是他鄉(xiāng),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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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識。草木枯榮,生死輪回,一代代人對安居的向往、與貧窮的抗?fàn)?、對閉塞的突圍,這些宏大的現(xiàn)實(shí)主題,具化為鍋碗瓢盆的交響、兒嬉婦啼的悲歡、牛鳴馬嘶的喧騰。畢竟, 熱氣騰騰,生生不息,才是一個村莊真實(shí)的旋律。
雞嗚是開啟村莊一天大戲的嘹亮前奏。四五點(diǎn)鐘,喔喔聲此起彼伏,《詩經(jīng)》中的場景鮮活如夢:“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翱將翔,弋鳧與雁?!鼻诳斓钠拮勇勲u鳴而喚醒丈夫,丈夫迷迷糊糊地說“天還沒亮呢”繼續(xù)貪睡賴床。也許是禁不住絮絮叨叨,也許是一番軟語溫存,丈夫最終扛起家庭責(zé)任,披一身星光外出打獵了。 沒有花前月下,沒有錦衣玉食,也許,這就是“琴瑟在御, 莫不靜好”的煙火日子吧!
喔喔雞鳴,此起彼伏,潺潺泉涌,不舍晝夜。晨曦破開夜幕,炊煙再起,牛羊出圈,農(nóng)人荷鋤,莊稼應(yīng)季生長。山中歲月,熱鬧得像一臺戲,純凈得像一首詩。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世代更替,山外的繁華終于打破山里的寧靜,名士們不再進(jìn)山苦修,山里人家紛紛外流。失去了思想的土壤和發(fā)展的地利,堅硬的石窟柔化為旅游景點(diǎn),低矮的石屋盛不下太多理想和欲望。山村的落寞,如父輩的腰身,無可抗拒地朝著一個方向日日傾頹。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奔热惶斓?zé)o所偏愛,為什么走出去的人不想回?詩與遠(yuǎn)方,是理想,也是魅惑。很多路,走出去,就回不來了,徒留鄉(xiāng)愁的紐帶,纏繞于山間云霧,在歲月里淡若炊煙。就像花塔和跑泉廠,是他鄉(xiāng),也是山里孩子心靈的故鄉(xiāng)。
野花與鳴泉互伴,山坡與幽谷自賞。風(fēng)干的牛類釀出寂寞的顏色,綻放成大地上的牡丹花。殊不知,當(dāng)游客嫌棄地躲閃腳步時,它們也是蟲蟻的天堂,是一株小草在風(fēng)中快意招展的沃饒溫床。
刊發(fā)2024年7月3日《滄州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