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那兩疊“瀑布”
周末,受邀前往石獅參加工業(yè)研學(xué)活動。在玉湖的古物博物館里,當(dāng)那些熟悉的老物件——搖籃、簸箕、鋤頭等撲面而來時,無法抑制的淚水偷偷流了下來……
兒時的記憶,如同一部無聲的電影,在我腦海中一幀幀清晰地播放。
我出生在洛江區(qū)馬甲新民村。父親是軍人,常年駐守部隊,唯有年底才歸鄉(xiāng)探親。母親是一名人民教師,而奶奶,則是家里的頂梁柱,一位勤勞樸實的農(nóng)婦。
奶奶二十多歲便守寡,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三個孩子。在我的印象里,家里只有兩間屋子:一間是父母和妹妹的臥室,另一間則是我和奶奶的。奶奶還在屋后搭了一個簡易的廚房,那是她為全家準(zhǔn)備一日三餐的地方。
奶奶房間的角落里,總是整齊地擺放著各種農(nóng)具:竹耙、鋤頭、扁擔(dān)……它們靜靜地倚在墻邊,仿佛是奶奶沉默的戰(zhàn)友。
八歲那一年,那是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天。連續(xù)數(shù)日清晨,門口的草葉上都覆蓋著一層晶瑩的泛著光的白衣。大人們告訴我那是霜,我只覺得那段日子,自己的手指和腳趾凍得紅紅的,幾乎沒有知覺了。
一天,我還在溫暖的被窩里酣睡,耳畔卻隱隱約約傳來奶奶的聲音:“快起來,咱們?nèi)レ嫠?。?/font>
我努力睜開惺忪的睡眼,看到母親和奶奶正在忙碌著什么。桌上的油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映照著她們堅毅的臉龐。
凌晨四點多,寒風(fēng)凜冽,如刀割般刺骨。奶奶一手拎著一個戽桶,一手緊緊拉著我的小手。母親也同樣手拎一個戽桶,肩上還扛著一把鋤頭。我們小心翼翼地踩著清冷的月光,走在蜿蜒的田間小路上。
到達(dá)池塘邊,母親放下戽桶,扛起鋤頭走向田間。她時而挖開堵塞的溝渠,時而加固田埂,將水路疏通好后,才回到池塘邊。
奶奶站在池塘下方,將她帶來的那個戽桶一頭的兩根繩子牢牢地綁在一塊石頭上,另一頭則緊緊抓在自己手中,開始了戽水的勞作。她將水戽入一個人造的小坑中,而我和母親則分別站在小坑的兩頭,各自拉緊另一個戽桶的繩子,合力將小坑里的水往上戽。于是,清澈的水流便順著母親剛剛疏通的那條水路,源源不斷地注入到我家的稻田里。
夜,異常寧靜。
只看見戽桶口朝下,快速扎入水面時發(fā)出的“咚”聲,短促而有力;倒水時,戽桶被拋至高處后口朝下,水順勢傾瀉而出,發(fā)出“嘩嘩”的流水聲,持續(xù)而流暢。兩個戽桶交替工作,那聲音仿佛是一曲動人的田園交響樂。我們眼前,銀色的水簾從池塘往上“流”,一疊再一疊,和著那“背景音樂”,其壯觀程度,絲毫不亞于山間的兩疊瀑布。
不知戽了多久,村里的公雞開始“喔喔喔”地打鳴,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母親讓我停下來休息,她則去田里查看水量。等她回來后,我們這三個滿身是汗的人,才收了工。
回家的路上,已是炊煙裊裊,偶有幾只小黃狗搖著尾巴在路上悠閑地閑逛。備叔公已經(jīng)在門口劈柴,他家的小花貓則蹲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回到家,奶奶放下戽桶,就去熱稀飯了——那早飯,也不知她是幾點起床事先煮好的。
我和媽媽匆匆吃過早飯,便一起踏上了通往新民小學(xué)的路……
學(xué)習(xí)之余,我常常和奶奶、母親一起下田:插秧、除草、戽水、割稻、曬谷、碾米……那些場景,如今想來,歷歷在目。
奶奶早已不在人世,去年,母親也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
然而,她們的身影,早已化作我記憶長河里那兩疊永不干涸的“瀑布”,日夜流淌,聲聲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