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榜詩人 輪椅詩人 程青松
(一)
清香繚繞溢樓臺,早歲娘親院里栽。
葉茂枝繁鶯自舞,蕾紅蕊艷蝶難來。
嶙峋傲骨伴青竹,磊落禪心護綠苔。
瀝雨經風甘寂寞,沐霜浴雪報春開。
(二)
綻放霜枝燦若仙,文人墨客結情緣。
圍爐述作吟詩賦,踏雪臨摹繪靄煙。
倩影冰姿移絹上,梅妻鶴子繞床前。
高風羞媚世塵俗,品性純真笑傲天。
(三)
玲瓏嬌俏躍枝頭,變幻風云一眼收。
冰雪飄飄迷古樹,星霜皎皎戀扁舟。
捲簾望遠憂時事,把酒思歸寄客愁。
喚友呼朋乘興去,牽衣攜手共神游。
(四)
皚皚白雪染煙痕,玉面凌寒顯粹溫。
喜鵲登枝辭舊歲,酥花綴樹耀新村。
孤芳獨傲冰霜境,清影長含柏竹魂。
結伴尋梅香引路,平人雅士共盈門。
(五)
山野房邊作殿宮,天涯海角性相通。
冰寒雪凍花開盛,日暖風翻蝶舞空。
瓣落葉生橫際畔,根深蒂固立塵中。
自憐顧影甘寥寞,笑對春芳滿艷叢。
(六)
冰融梅落化為塵,如故馨香遺故人。
玉面隨心千嶂曉,青山著意萬花春。
伸枝最愛云煙邈,固本何妨風雨頻。
矯健雄姿迎朔雪,初衷不改性情真。
(七)
玉妃銀粟兩相依,品色純真生玉輝。
毓秀山川松竹舞,無塵河漢燕鶯飛。
春來日暖群葩盛,冬至天寒一朵稀。
邀友賞梅鄉(xiāng)野外,流連忘返不知歸。
(八)
繁花滿樹映春陽,靚了瑤城美遠鄉(xiāng)。
冷雪洗塵無雜色,寒冰滌垢有清香。
生根不怨樓稠密,落腳何愁地僻荒。
梅謝迎來群卉綻,爭奇斗艷別流霜。
(九)
歷經寒苦自心知,辭舊迎新第一枝。
傲雪凌霜迷古意,吟風聽雨寄今思。
橋頭墻角盛開日,水上籬邊瘦影時。
玉潔冰清吾仰止,欣然命筆賦賡詩。
【附明代領軍詩人高啟的原詩】
梅花九首(明·高啟)
高啟的《梅花九首》在明初詩壇影響深遠,既重塑了梅花詩的審美范式,也奠定了他“明初詩人之冠”的地位。
其一
瓊姿只合在瑤臺,誰向江南處處栽?
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
寒依疏影蕭蕭竹,春掩殘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無好詠,東風愁寂幾回開。
其二
縞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緣。
將疏尚密微經雨,似暗還明遠在煙。
薄暝山家松樹下,嫩寒江店杏花前。
秦人若解當時種,不引漁郎入洞天。
其三
翠羽驚飛別樹頭,冷香狼籍倩誰收。
騎驢客醉風吹帽,放鶴人歸雪滿舟。
淡月微云皆似夢,空山流水獨成愁。
幾看孤影低徊處,只道花神夜出游。
其四
淡淡霜華濕粉痕,誰施綃帳護香溫。
詩隨十里尋春路,愁在三更掛月村。
飛去只憂云作伴,銷來肯信玉為魂。
一尊欲訪羅浮客,落葉空山正掩門。
其五
云霧為屏雪作宮,塵埃無路可能通。
春風未動枝先覺,夜月初來樹欲空。
翠袖佳人依竹下,白衣宰相在山中。
寂寥此地君休怨,回首名園盡棘叢。
其六
夢斷揚州閣掩塵,幽期猶自屬詩人。
立殘孤影長過夜,看到余芳不是春。
云暖空山裁玉遍,月寒深浦泣珠頻。
掀篷圖里當時見,錯愛橫斜卻未真。
其七
獨開無那只依依,肯為愁多減玉輝?
簾外鐘來初月上,燈前角斷忽霜飛。
行人水驛春全早,啼鳥山塘晚半稀。
愧我素衣今已化,相逢遠自洛陽歸。
其八
最愛寒多最得陽,仙游長在白云鄉(xiāng)。
春愁寂寞天應老,夜色朦朧月亦香。
楚客不吟江路寂,吳王已醉苑臺荒。
枝頭誰見花驚處?裊裊微風簌簌霜。
其九
斷魂只有月明知,無限春愁在一枝。
不共人言唯獨笑,忽疑君到正相思。
歌殘別院燒燈夜,妝罷深宮覽鏡時。
舊夢已隨流水遠,山窗聊復伴題詩。

′
【 附邊際撰寫的簡評 】
一、程青松先生的步韻之作,在藝術呈現(xiàn)上展現(xiàn)了深厚的古典詩詞功底。他巧妙地將個人生命體驗與梅花意象相融合,如“嶙峋傲骨伴青竹,磊落禪心護綠苔”一句,以竹之虛懷、苔之沉靜為映襯,凸顯梅花孤高而不孤寂的品格?!盀r雨經風甘寂寞,沐霜浴雪報春開”更通過動態(tài)的自然力考驗,刻畫出梅花在逆境中積蓄力量、靜待時機的堅韌姿態(tài)。這種寫法既傳承了高啟詩中“雪滿山中高士臥”的隱逸氣質,又注入了“浴雪報春”的積極入世精神,體現(xiàn)了創(chuàng)作者對生命張力的深刻理解。
二、在心理刻畫層面,組詩通過多重時空交疊的意象構建,展現(xiàn)了對生命價值的深層思考。例如“玉面隨心千嶂曉,青山著意萬花春”以山河回應梅花盛開的宏大意象,暗示個體生命與天地精神的共鳴;“伸枝最愛云煙邈,固本何妨風雨頻”則通過枝干與根基的對比,隱喻肉體局限與意志自由的辯證關系。最動人處在于“煥發(fā)新姿棄舊塵,如故馨香遺故人”——既承認生命軌跡的改變(棄舊塵),又堅守本真(馨香如故),這種對“變與不變”的哲思,恰是身障者超越物理限制、重構自我認同的心理寫照。
三、程青松的創(chuàng)作實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詠梅詩的升華。高啟原作誕生于政治高壓下的憂懼語境,其梅花形象多帶有疏離感(如“月明林下美人來”的縹緲),而程詩則賦予梅花更鮮明的行動性:“結伴尋梅香引路,平人雅士共盈門”從孤獨賞梅變?yōu)槿后w共賞;“梅謝迎來群卉綻”更暗含“功成不必在我”的奉獻精神。這種轉變既源于當代殘疾人群體的社會融合意識,更是對“志堅”內核的現(xiàn)代詮釋——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士大夫的孤芳自賞,而是以開放姿態(tài)追尋個體價值與社會價值的統(tǒng)一。組詩最終在“玉潔冰清吾仰止”的叩拜與“欣然命筆賦賡詩”的揮灑間,完成了一場跨越六百年的精神對話,證明藝術的力量終能突破一切形骸限制,讓生命在詩詞的星火中永恒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