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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進小窩棚
作者:任中恒
六十年代初,城東是一片花白的鹽堿地。有些勤快的人一鍬地改土,開墾成大大小小的菜園子,為城郊增添了不少綠意。
劉大丫是我一年級的同學(xué),我們?nèi)吮焕蠋煼峙涞揭粋€學(xué)習(xí)小組,有一個同學(xué)家在西城,不參加活動,實際這個小組就我們倆人,寒暑假總在一起寫作業(yè)。
寒假期,我倆總在東郊菜園的她家窩棚里寫。窩棚窄小,一個暖暖的火炕,炕上一張小飯桌,剛好夠兩個人頭碰頭。
暑假期,她媽長在園子,種菜、賣菜,是典型的北方勞動婦女。即心善,又嚴厲。她忙完園里的活,會進來看看我們,偶爾放下兩根頂著黃花的嫩黃瓜或幾個紅透的西紅柿,督促幾句,便又匆匆趕去市場。我和大丫卻很爭氣,伴著園子里的蟲鳴。總在學(xué)校成績榜上名列前茅。
兩家大人都說這學(xué)習(xí)小組效果好。直到我們又一并以高出錄取線二十多分的成績,考入縣里的重點中學(xué)。那個夏日的窩棚小組,自然而然地散了。
高中畢業(yè)前,文革開始,大學(xué)??肌H松牟砺房?,風(fēng)雪驟至。我下了鄉(xiāng)成了知青;大丫則去了遙遠的大興安嶺林區(qū),做了一名代課老師。山高路遠,音訊杳然。
每逢春節(jié)從鄉(xiāng)下回來,我仍會去大丫家拜年,帶些農(nóng)村的黏米、飯豆。她媽待我仍如當年那般客氣,只是眼見著她瘦下去,精神萎靡,家里時常吊著藥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聲的沉重。有一年正月初三,我照例去,竟見到了劉大丫。她回來了,身邊還跟著一個干部模樣的男人,說是她的對象,來幫助她媽媽住院。
大丫對我很冷漠,她的對象對我異常熱絡(luò),點煙倒水,談笑風(fēng)生,盡是場面上的殷勤。他的目光炯炯,言語流利,襯得我愈發(fā)木訥寡言。那是一種格格不入的氣場。我坐了一會兒,訕訕地告辭。走出那條熟悉的胡同,我知道,心里那份模糊的幻想,該放下了。
后來聽說,大丫的父母隨她搬去了林區(qū)。再后來,噩耗傳來,那個曾在窩棚里督促我們、給我們送柿子的善良母親,因癌癥去世了。她爹臨時湊了幾百元開了三間平房的小木器廠。維持生計。
恢復(fù)高考后,大丫憑著過人的毅力和不錯的底子,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xué)。
然而,命運的風(fēng)雪再次襲來。大丫求學(xué)期間,丈夫出軌,更設(shè)計霸占了岳父那間收入不錯的木器廠。大丫忍無可忍,提出了離婚。畢業(yè)后,她憑著才干,被組織調(diào)回家鄉(xiāng),一路做到了宣傳部長。水平漸升,素養(yǎng)漸高。
而我,年屆三十,還在鄉(xiāng)下“蹉跎”。
一天,突然接到一紙調(diào)令,將我調(diào)回縣木器廠,做后勤總務(wù)工作。我滿心疑惑地去報到。一見老廠長正是大丫的父親,他在辦公室等我。他已年近花甲,廠子在他手里又有了起色。他握著我的手,只說了一句:“你做事,我放心?!?眼里有歷經(jīng)滄桑后的溫和與了然。 他家搬走后,那一畝菜園便由我家接管。我進廠后,用廠里的邊角廢料,將那記憶中的昏暗窩棚,改造成了一間明亮結(jié)實的小木屋。夏天看守園子,冬天儲存白菜,更多的時候,是我一個人呆坐。
屋里仿佛還留有舊日的氣息。我會想起兩個小人兒趴在炕桌上寫做作業(yè),想起她媽撩開草簾進來時帶進的那道光,想起大丫扎著羊角辮、認真算題的側(cè)臉。那些畫面,被時光鍍上了一層暈暈的金邊,溫暖,卻追不可及。
一個冬日的下午,我坐在小木屋里,望著窗外飄零的雪花。此時,門軸“吱呀”一聲輕響,一股冷風(fēng)卷著幾片雪花先進了屋。
我抬頭,愣住了。
縣委宣傳部長劉大丫,就站在門口。她沒穿厚重的棉大衣,只一件合體的呢子外套,肩頭落著未化的雪花。臉上沒有官場的矜持,也沒有舊日的冷漠,只有一種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于到家的平靜。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凝住,又急速倒流,掠過大學(xué)的風(fēng)波、林區(qū)的風(fēng)雪、高考的燈火、青春的離別,最后定格在這雪花飄飄的冬日里。
她輕輕掩上門,將風(fēng)雪關(guān)在外面,然后,
像是卸下了所有重量,輕聲說:
“這新修的窩棚,變得真溫暖。”